标题动画考察9.5 “萌”时代“小故事”交流问题——从美少女游戏,网络人肉到江苏卫视非诚勿扰 标题链接https://zhuanlan.zhihu.com/p/20137569 赞同数赞同 71 评价数12 条评论 标题1动画考察9.5 “萌”时代“小故事”交流问题——从美少女游戏,网络人肉到江苏卫视非诚勿扰 日期正文为回报个人页面关注达300,更新考察9的续。在读本文之前推荐大家先读动画考察9,以方便理解一些概念: 动画考察9 从碇真治到夜神月的想象力变迁——家里蹲式的心理主义到生存游戏中的决断主义 动画考察公共主页:http://page.renren.com/601288545 在进入正文之前,为了方便大家理解,想先对在动画考察9和本文中反复出现的一组概念进行一下总结和定义。 概念解释: “大的故事”是指历史、传统、战后民主主义等的国民国家式意识形态,亦或马克思主义般的将个人的人生进行历史性考据的价值体系,又或是只要努力了就会有回报、尊重个性、网络时代到来之前面对面、心连心的实名真挚交流等等的一种长期积淀下来的共有价值观。或者说就是2013年TED里李世默(Eric X. Li)在他那篇题为A tale of two political systems的演讲里提到的资本主义或是社会主义中的所谓“元叙事”(metanarrative)。(笔者2013年追加)在“大的故事”起作用的时候,个人基本是遵从“大的故事”所规定的价值观,并从中获得生存意义,以其规范的价值形式作为成熟的定义和典范的。 “小的故事”是指个人所生活的世界,个人的欲望和兴趣所选择、组成的个人的世界。在多种价值观乱立、社会不透明化、经济发展过速等等后现代社会进程导致的“大的故事”崩坏后,“小故事”成了代替“大的故事”提供个人价值观和意义的精神存在。“小故事”所选择的价值观、兴趣,用“萌”这个概念来解释最为恰当。正如动画考察FRACTALE里也提到过的,对于萌平胸的人来说,巨乳属性只是一堆无用的脂肪一般,“小故事”之间具有一种交流困难性。 上篇文章里我们主要说了以下这么一种想象力的转化和过渡:从90年代的“旧想象力”——因胆怯世界的不透明和无秩序性而自闭在个人内心的一种追求“是谁不是谁”的自我身份承认的、以碇真治为代表的“家里蹲式心理主义”,到00年代的“现代的想象力”——以世界的不透明性和无秩序性为前提,朝着重组这个世界的目标而将自己“做了”的事正当化,也就是自己所选择的价值观的生存游戏的、以夜神月为代表的“重整式决断主义”。就像这样,以2001年作为交界,世界和它的想象力发生了巨大的变化。 通过思考“故事”我们就能够去思考世界的变化和它的构造。反过来,通过思考世界的构造和其变化,我们也能够彻底将故事的魅力提炼出来。或者换句话说,从这里我们也就能获得思考这个世界发展演变、生死轮回时所需要的线索。将故事和世界相结合的思考往复运动能给我们带来的东西是难以估量的。 本文旨在将上一篇动画考察里主要提到的从“家里蹲式心理主义”到“重整式决断主义”的新旧想象力交替进程结合日本和中国的现实生活进行考察,并尝试给予现实生活中的社会发展以启示。 日本著名评论家东浩纪在90年代开始介绍法国现代思想,从而展开了一系列基于亚文化研究的后现代论的。也就是说,作为一位论者,他以亚文化为例,运用法国现代思想理论来说明了现代社会。 在作为他90年代活动的集大成的著作《动物化的后现代》(2001)里,东浩纪主张将现代的世间当成数据库和从中读取的小的故事来看待。而曾经,也就是在近代里,人们所共有的则是一种(说明社会整体的)大故事下面存在部分集合(个人所生存的)小故事的树形世界像。 伴随着后现代状况的深化,大的故事被解体,世界像从有秩序的树形开始转化为了无秩序的数据库型。在这种后现代的时代里,人们不再从历史或社会所给予的大故事,而是从信息的海洋这种静态存在的数据库里读取跟自己的寻求相符的信息,从而各自生成了一个个“小的故事”。这里的“小的故事”可以举出班级帮派、大学社团、网络论坛等等的例子。于是,人们不再需要曾经配给生存意义和价值观的交流——东就把这个称作了“动物化”。 然而,以这种由故事生成的共同性,或者说以一种多元宇宙中岛宇宙的集合体来看这个现代社会的时候,这种岛宇宙间的交流就真的没有必要、也不复存在了么? 东浩纪本质上并不重视形态各异的小故事间的关系和这种关系中所存在的交流。他主张,现代社会里人们都遵循自己的欲望,从数据库中各取所需形成各自的小故事,并且每个人都能在这种小故事里自给自足地活下去。也就是说,每个不同的小故事和其共通性,岛宇宙间的交流是仅仅依存于个人自发性的东西,无论何时都能退出交流。他的结论是,“动物化”了的人类不再需要通过交流来补给自己的生存意义。 近年来许多日本社会的例子能够用来说明以上问题。 在日本国内、甚至包括亚洲各地,以AKB48为首的当地偶像所体现出的随处可见(在某个地点,例如AKB是在东京秋叶原,NMB是在大阪难波,SKE是在名古屋荣)的邻家女孩式的偶像狂潮,都是有别于日本以往的“大故事”式的象征性偶像,体现出的不再是一个完美的模范式的个人主义形象,而是尽管有着各种缺点却是多彩多姿的小故事的群体。而在这些群体中形成的粉丝也往往仅仅是与团体中的某个个人所挂钩的。 曾经决定性地受以宫崎骏为首的吉卜力的作品影响的日本动画电影年度票房总额(每当有宫崎骏的作品上映的时候,票房总额甚至会翻三番),在后宫崎骏时代诸如新海诚、细田守等等动画作家的不断涌现中,受其影响的程度也日渐减弱。而这个吉卜力最新的作品中的《借东西的小人》的主题性也恰恰是这种时代的“小故事”的写照。 日本动画中的近年来题材愈发多种多样,描写愈发细致入微,这种细微化的趋势就是在70年代日本机器人动画狂潮、80年代后宫狂潮、金字塔式淘汰逻辑、90年代的家里蹲趋势这种“大故事”所定下的时代趋势之后“小故事”百花齐放的象征。而日本的动画曾经一度风靡欧美,现在却在韩流和欧美当地文化挤压中失去了当年的风潮,主要不是因为别的,正是因为日本近些年的御宅文化进程其本国当地的固有性愈来愈强化,宏观上就可以说“御宅文化”本身就成为了东所说的“动物化”了的岛宇宙之间不需要交流的一股国际文化中的“小故事”了。 就连来自亚洲主要国家的留学欧美的留学生(尤其是顶级大学)里的日本人不但所占份额最少、人数也在逐年减少的现象也能说明,虽然有“作为亚洲唯一的发达国家日本已经一定发达了没有出国的紧迫性”的因素,这种后现代进程中日本人的感性中受“小故事”影响而没有必要去与别的“小故事”(其他国家的人或者文化)交流的部分还是起了决定性的作用。国内对于日本人的一种冷漠和疏远的印象可以说很大程度上就来自于此。且可以说,中国人也很可能会在不远的将来经历这么一种过程。 然而东的这种理解和这种理解中所能说明的日本当代现象真的能够说明我们现在所生存的这个世界的本质么? 例如我们可以以“恋爱”为例来通俗地考虑这个问题。我们时不时地会恋上有着不同价值观、生活在不同的小的故事中的对象。恋爱这种关系逻辑就从其原理上蕴含着与他人交流的可能性。 如此考虑的话,东浩纪的言论作为美少女(成人)游戏的日本消费者们自我正当化的道具而获得了广泛支持的意义就是十分重大的了。 我们通过“动物化”而获得了这个可以回避他人而一个人生存下去的世界。然而就算生活在这样的世界里,或者说,正是因为生活在这样的世界里,对于交流的欲望和与他人相遇的必然性反而史无前例地变强了,并成为了我们生活中的动力。 作为东浩纪在他的一连的议论的样本举出的美少女(成人)游戏和其消费者们的例子,反而讽刺且决定性地刻画了这个问题点。 本应该已经放弃了通过交流来获得对于生存意义的补给的人们(死宅),为什么既不选择拼图游戏,也不选择动作游戏,偏偏选择一种模拟恋爱(萌),也就是通过“拥有”美少女角色而带来的模拟交流呢? 借用东的解说的话,这是因为活在现代的我们是在动物和人类之间摇摆不定的。因此,就带来了——“动物化”了的人渴望的是对于人类式交流欲望的代替品——这个讽刺性的结果。我们虽然生活在能像动物般生活的世界里,却不能放弃人类式的欲望。因此,我们生活的社会就是一个“只有不依存于社会并成功地实现了自发性交流的人才能满足其对于交流的欲望,失败了的人只能沉浸于憎恨之中”的地方。 于是问题就变得反而应该是在如何才能确保自发性交流的可能性的这点里了。 在“恋爱”之外,可以说在所有局面里,这种议论都能被套用。 美国同时多发的恐怖袭击和对其的报复战争所象征的恐怖袭击的连锁反应,接着是通过媒体所进行的情报战,或者说是动员游戏——一种从数据库里读取的小故事们,而从这里生成的共同性,也就是岛宇宙们以其存续为赌注和其它的岛宇宙时而接触,又时而斗争。(也就是恐怖活动和报复行为中信息的不透明,各有各的来源、各有各的主张的一种状态) 因特网又如何呢?一方面其普及使得人们变得更为自由了,可是另一面网络这个空间又成了由“小故事”间的交流产生的充满怨恨和憎恶的、生存游戏的战场。 我们确实将自由攥在了手中,检索有着同样价值观和生活在同样的小故事里的人。那么就可以说,我们能够在自己的这个岛宇宙中相信自己愿意相信的东西,快捷便利地活下去。然而,因特网在作为检索和分门别类的道具的同时,也是连接世界的道具。原本可能就不会相遇的小故事们在网络这同一个空间里通过被放置排列的形式,就意外实现了相互对接。在更为宏观的次元里,小故事们就在被分门别类的同时,也被并置排列在了SNS般的网络这个同样的空间里。 而通过被并置排列在了同样的空间里,彼此相异的小故事就会为了获得和保存各自的自我正当性,不得不向内产生一种排除噪音的力量,向外则是产生一种否定其他故事的力量。匿名论坛博客上的“爆吧”、“人肉”等等都是作为小的故事排斥其他小的故事的排他性社群而覆盖了我们所生活的世界的方方面面。笔者曾在人人网的日本留学有感系列日志中尝试去解决这种排斥性带来的暴力,(参见日本留学有感4 审视当代国家和个人的关系―“因为是天朝”的旁观者效应和网络参与不平等导致的舆论错觉)事实上现在想想,笔者当时所提出的所谓“旁观者效应”和“舆论错觉”不过也只是生活在网络这个“小世界”并置排列的世界中的必然结果而已。 较为讽刺性的比喻的话,我们所生活的这个世界就像是“重视学生自主性的学校教室”一般。然而,这里不是通过教师的指导,而是通过学生的裁量来分班的。因此学生们就可以随心所欲地与合得来的人组成同一个班级。同样因此,学生们也会为了守护自己班级的共同性而排斥特定的学生,导致与其它班级相抗争的排他性社群的乱立。又或是没能与任何人组成班级的学生就会积攒怨恨的感情。这是为何呢?这是因为没从学校或者老师处得到分班根据的这个教室的学生们若不自己来划线确立班级成员和不是非班级成员、同伴和敌人的这么一种成员性的话,就不能实现并确保轻松的群分类聚了。 与被历史所代表的“大的故事”不同,从数据库中生成的“小的故事”是没有根据的。(就像宅萌什么是没有根据的一样)在这里小故事们为了守护其正当性和划分,或是为了从其共同性中排除误配和噪音,亦或是更为严密地区分敌我内外,而排挤其余的故事。从数据库中生成的小故事的共同之处就在于它们所无一不带有的这种排他性。 若不想参加这种动员游戏,那么只要不去教室就成了。然而,我们只有在这个学校的教室里才能保证自由组成班级的权力。而更为难办的是,现在世界上所有的人都是以学生的身份被登录在了这个教室里的。 现代里的自由——遵循欲望而读取小故事的自由,是由只能参加这种单一性的游戏的“不自由”所带来的东西。若不连接上因特网,也就不能检索与自己相信同一个故事(持同一种价值观或者观点意见)的共同性(论坛,网站)并参加其中了。而在连接上因特网的同时,也就意味着出席在这个全球划一化了的教室里。 而且我们一步也出不了这个教室。就算能够从因特网中退出,我们却不能在完全独立于全球化的世界经济的情况下生存下去。我们不可回避地选择了不同的价值观,并承受着“在不同的小世界里的人是并排生存在这种相同的空间里”的这个现实。 从全球化的世界经济到日复一日的交流中展开的围绕社群中的角色斗争,我们总是不能从交流中退出。虽然表面上就像东所说的,我们也许能够只跟相信着同样的价值、同样的小故事的人相处,从与生活在不同故事中的人的关系里退出。 然而只要我们还在恋爱、还在进行经济活动、还生活在政治上酿成的法制系统的空间里,就必将难以逃离在一个个决定性的场面与他人相遇的命运。那个时候,我们就不得不向生活在不同的小故事中的他人伸出自己的手了。 在现代,谁都遵从自己的欲望从数据库的海洋里读取小故事。在说到底是“无根据的事实”这个前提下,人们就“有意”选取了各自特定的价值观。而被消费者的自发性所驱动的“有意”却是往往没有作用的(也就是不会主动走出自己的小世界),仅仅只有“相信愿意相信的东西”的这种“放弃思考”覆盖了这个世界。生活在21世纪当下的我们所直面的,就是这种故事们产生的一种动员生存游戏。 于是,当代显现化了的后现代的本质恰恰就存在于东避开的交流的困难性之中。而对于这种日本社会的一种处方,却是由中国江苏卫视台的一档红透华人圈的综艺节目——《非诚勿扰》所提出的。 非诚勿扰中的男女配对的生存游戏,以及大家对这档节目的史无前例式的关注,其实就是一种对于全球化中大故事的政治经济的复杂性给我们带来的价值观的紊乱的一种失信和失兴(失去兴趣),以及随之而来的对于小故事的一种追求的体现。该档节目和类似的节目之所以能够博得当代海内外华人的喜爱,是因为它近乎完美地将上一篇文章和本文中反复出现的“家里蹲式心理主义”到“生存游戏感的决断主义”以至“勇于承担自己所决断的结果”的这个进程再现了出来。 节目中女嘉宾留灯灭灯的盏数带来的是一种小故事中毫无依据的恋爱数值化(尽管仍然还有影响;可以说节目中愈是年轻人,就愈不再完全是大故事中玩笑性的认为不以结婚为目的的恋爱就是耍流氓,也愈不再完全是遵从以三从四德、郎才女貌为引导的这些“大故事”的传统恋爱价值判断);而男嘉宾的三段短片就是自己小故事的一种(为了实现与别的小故事交流的)勇敢体现;而途中的男女嘉宾进一步了解和互相选择,以及与主持人间的调侃亦或是唇枪舌战,就可以说是一种生存游戏中的乱斗主义(这里需要注意的是《非诚勿扰》虽然有伪“大故事”的三位主持人决定一定的价值观和倾向性,但是主要来说它呈现的还是一种各个“小故事”的各种价值观之间的乱斗,这种乱斗在场外引起的议论更是扩大了它的时代普遍性和代表性);至于最终说错话了导致被灭灯,选择错了又或是后悔灭灯了都是一种对自己的决断主义式选择的后果的承担。最后小故事的主角获得心仪异性的认可,在作为获得了生存游戏的胜利的同时,更是小故事间一种真正的交流的胜利。《非诚勿扰》这部节目的核心就是,对于我们正在迈入或者将来可能迈入的,一种日本动漫影视作品和社会所呈现的后现代社会中与“小故事”的他者交流的可能性。而节目中和节目外被反复议论的一组中国所特有的对立命题也就能够获得如下解释了:喜欢的是你的人:小故事的胜利;喜欢的是你的钱:大故事的胜利。 郭文放 2012年3月26日 日本东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