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正当一时的懊恼情绪消退，他开始将注意力放在了考虑世界异变现象上的时候，木琴提示音恰如其分地响起了。
该要接受讯息——赛博回过神，还在下意识地伸出右手摸索鼠标，眼前的空中已经浮现出了半透明的游戏界面。真是奇妙的现象！不过现在并不是感叹的时候，因为刚才的提示音，意思是收到了来自好友通话的申请。
“师父，你也到这边的世界了吧？一切还平安吗？”
“～咪呜。”——这一尾语及时地补上了。
那么这样就很容易判断出，发起交谈申请的，是猫人族召唤术师焦糖拿铁，是赛博认识的一名玩家。赛博原本并不喜欢游戏内的语音通话功能，但有几个人可以是例外。
“嗯，平安。人生安全没问题，这么说来，你也‘身临其境’了吧？”
“是的，联系了五个朋友，大家都如此咪呜。”
“那么看来是集体事件了。而且也不像是运营公司能控制的情况，这实在是已经超越计算机硬件功能可以解释的事件了。你那边从朋友那边了解下来，有什么头绪吗？诶？对了，你怎么发起通话的？”
“用意念咪呜。其实没这么复杂，集中注意力在额头前方，想象着‘界面’的概念，大约一到两秒之后眼前就会出现了咪呜。与游戏界面基本一致。”
赛博注视着前方不移开视线，在心中回忆着游戏界面的样子，那种简洁风格的边栏、浮动窗口、以六边形与菱形构成的界面元素……来了！果然，就像刚才突然收到来自焦糖拿铁通话申请时看到的那样，界面果然在半空中“出现”了。界面功能与游戏时在程序窗口看到的差不多，因此对于赛博来说一点也不陌生，连点选操作也是随着意识而进行的，试了几下之后就不会生疏了。当然赛博也没忘了用手在眼前晃了晃，得到的初步结论是界面并没有“出现”在那里，只是“浮现在视觉意识中”。
“嗯，这部分算搞定了。不过竟然有这种界面，还真是超乎常理。对了，你那边有什么发现、头绪之类的吗？”赛博边说着，边翻看着界面里的各种选项。
“也没什么可以用来帮助理解的发现。对了师父你在哪咪呜？我们见个面吧。”
不一会儿功夫后，白色的长毛【猫人族】召唤术师就来到江边，找到了赛博所在的位置。
一见到他，赛博就发现那张猫人的脸与之前世界正常状态下见到的有所不同，细细端详了一分钟，惊异地发现对方的脸竟然配上的是他现实世界的五官！尽管听上去很可怕，不过由于【幻境神话】里【猫人族】的脸部特征本就是人与猫的混合，因此现在看来也不算非常违和。只是因为赛博与焦糖拿铁在现实中见过几次面，这样把五官搬到猫脸上来，着实会有一些不适应。
“师父的脸也看起来更生动了咪呜。咱以前男士护肤品也没白用咪呜。”
赛博脑补了一下要是一名黑色人种的玩家选了白色的猫人族，现在该是什么样的脸，细思极恐。
“我们俩来核对一下发生异变之前的状况吧。我是在家里电脑上开游戏，更新资料包完成后打开客户端。还没到国服游戏内容实装新资料片的时间点，但Loading界面已经更新了。我对着它大概研究了几分钟，然后就进入游戏，之前都没什么异常。我显示器也都是很普通的那种，没什么特别的3D眼镜之类的设备。你呢？”
“差不多。我也是前几天从社团里的小朋友们那听说今天会开放第十二个资料片【开拓智域】，所以来看看的咪呜。”
“这么说来我想到了一种可能性。”赛博抬起下吧撅了撅嘴，朝着江对岸林立着的残破高楼大厦遗址说，“在设定上，我们现实世界里的建筑物，在这儿就属于【神代】失落的文明的遗产，这个是官方的介绍，是吧。那么有没有可能，我们之前生活着的十几二十几年的那个‘原先现实世界’才是虚假的影像；而这里残破的才是真正的‘现实’。由于某种原因，我们被从婴儿时期就欺骗到现在，直到现在我们被召唤回来，要复兴旧文明，或是要被利用？联想到【开拓智域】这个名字，我猜测是以游戏的名义，来借助我们的智慧帮助恢复神代的文明？你想，现实世界已经有通过做游戏走迷宫的形式，收集大家的智慧来对抗艾滋病的事例了吧。”
焦糖拿铁捋着细细的猫胡子思考着听完这段话，然后评论到：“还真是富有科幻电影特色的想法咪呜。末世拯救，返回过去吗？嗯……这个目前也很难辨认啦咪呜。除非过一会儿真有什么世界巨大组织的负责人站出来向我们说明。咪呜～说到这个，小鸡和四零九六也还没到这个世界，不然可以直接问他们了。对了，目前我认为已经至少可以排除了我们生活在计算机里的可能性咪呜。”
“生活在计算机里……是指？”这话引起了赛博的注意。
“人工智能的‘奇点’，记得大约一年之前和师父讨论过这个话题的咪呜。”
“啊，就是那个吧……”赛博一边回忆一边组织了一下语序，“人工智能技术发展到一定程度，机器人或者软件被认为是有智能有意志的？”
赛博进一步想了下去，得出令自己反感的结论：
“你的意思是说，我们并不是坐在电脑前操作游戏的我们？我们现在只是一段计算机代码运行时的程序？如果照【幻境神话】20年以来收集玩家们的聊天记录、游戏操作乃至可以分析出行为习惯和性格，再以某种程序将这些数据利用、运行起来。于是这程序本身也认为自己是活人了，而它就是我们现在这样？”他眉头紧皱，手捂着嘴想象了起来。自己竟然是一串运行在计算机中央处理器中的代码，真是令人在伦理上难以接受的说法。
“放心咪呜！我尝试着用自己的方法排除这个可能性了。”
“怎么做的？”
“我试算了圆周率。算到大概小数点后的170多位，没耐心之前最后算出的是05559咪呜。”
“你真的不是背下来的？”赛博想了一下，继续问：“不不，说到底，你算这个能说明什么问题？”
焦糖拿铁眨了眨猫眼，说：“以当代计算机来说，任何处理器都有小数点的精度极限咪呜。如果精度要继续下去的话，势必要进行多次计算结果的拼接，也就是会让系统计算速度变慢。”
赛博缓缓地点着头，补充道：“也就是所谓的‘入栈’和‘出栈’的额外开销。咦，等等你不是学医的么？”
“大学里的计算机文化课程里有讲到啦，当然不及您一下子就能说出专业名词咯咪呜。把话说回来，我试算了圆周率，并没有觉得脑袋反应变慢。如果身边有纸可以给我打草稿的话，我大概可以写到200位以上咪呜！”
“但也不排除由于你思考导致大脑所有处理功能都变慢了，以至于感受自己思考速度变化的那部分‘观察程序’以及对周围时间流逝的‘生物钟’也变慢了。”
“那样思考就没底了咪呜。不过说到这个，我大脑确实有一些‘卡壳’，又或许是‘灵光一现’。”
“哈？怎么，说来听听。”
赛博心想难道卡壳真的是作为焦糖拿铁身份感知自我存在的那段代码卡壳了？
“咪呜，就是脑海中就出现了一片亮堂的场景，至今为止有过三次，但真的只是一瞬间而已，也不仅限于试算圆周率的时候。反倒是在试算圆周率时没有出现这种‘忽闪’呢咪呜。师父有过这种情况吗？”
赛博仔细地回忆了一下异变发生至今自己的切身感受——
“没有，别说亮堂了。我的人生都昏暗了呢！”
“喵？”
看焦糖拿铁一脸好奇的样子，于是赛博把刚才自己在玩家广场上所发生的难以释怀的尴尬场面说了一遍，最后还强调了一句：“这个二次元世界的梦也破碎了啊……”
“这里的莉莉小姐不是原来的那个莉莉小姐了吗？咪呜……我倒是想到一个可能性更高，而且更为直接的原因。”
焦糖拿铁伸出猫爪子，在赛博的眼前比划了个大圈。
“师父你刚才应该没有像游戏中那样戴着南瓜头去见她吧？”
这、这这这——！！！
赛博忽然意识到自己的疏忽十分蠢，蠢到就算有人说自己是一段不完整的人工智能代码大概他也认了。
对……没有错！
游戏中的赛博角色一直带着万圣节时装南瓜面罩，就在刚穿越过来后，由于遮挡了视线，赛博就顺手把它放进了【魔法背包】里。之后包括去见莉莉的时候也没想起来——真人哪会戴着头盔面罩去和姑娘约会啊！赛博意识到了这就是游戏时所谓的“第三人称视角”与现在应该可以算作“第一人称视角”的区别，这竟然导致了这般严重的疏忽！
赛博将南瓜面罩从魔法背包中取出并捧在手里，南瓜上镂空的夸张表情让他感受到了来自游戏时代的自信与荣耀，他是独一无二的自己。
没错，我是赛博·卡雷库特，“南瓜牧师”。
“就让我来见证师父对妹子发起的第二次攻略行动吧咪呜！”焦糖拿铁在旁边开始起哄了。
“算了吧，明天或后天再说，现在已经快晚上了，按照这个世界的太阳来看。”
正如赛博所说的那样，此时夕阳已经在江面上泛起了大片大片的红光，红得不可思议。
“对了，从刚才起我就想做个试验。”
赛博又拿出两个【达萨尼格的魔法背包】，打开其中一个口，然后把另一个——放了进去！
焦糖拿铁的猫眼也瞪得浑圆了。
【达萨尼格的魔法背包】本是游戏中的一种道具，放在物品栏中任意一个位置，任务栏就会扩大一页。也就是说用一格位置换一整页的空位，是很方便的扩展类道具。如果不是付费玩家的话，在10级左右会从任务里得到一个开拓空间更小的【魔法背包】，在之后的一些任务里则会获得能开拓一页物品栏的【达萨尼格的魔法背包】。除此之外，在中国服务器特有的收费商城内，也可以买到额外的扩充【魔法背包】，赛博就有十个这样的背包，对于喜欢收集任务道具、书籍的他来说，实在是想都不用想就直接付费购买的物品。
虽说名字是【魔法背包】，但在游戏中并不是真正“放入”，因为这类道具的实际功能是开拓物品栏空位，并没有一个真正“放入”的动作，游戏并不支持这样，游戏角色自然也没有“放入”的动作或技能。可现在却不一样了，来到这个世界后，道具都是以最自然的方式使用。是面罩的就用手从脑袋上摘下；被踩到的树枝也自然会折断——一切都以最自然却突破游戏常识的方式进行着。一个【魔法背包】可以放入另一个【魔法背包】内，那么更多的【魔法背包】也可以放入一个【魔法背包】内；再进一步，一个已经被放入【魔法背包】的【魔法背包】也可以再被放入另一个【魔法背包】，这样一层层地放下去，简直就像绕口令似的了。
也就是说，这个现象至少意味着：这个世界携带物品将不会有数量限制了。
想必是同样也推测到了这一点，焦糖拿铁看着赛博，又将目光远眺江边的对岸。
“这边的【幻境神话】世界变得不一样了咪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