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夜雪》——所言非武，亦是侠情

自古有云“儒以文乱法，侠以武犯禁。”整句话的意思是说，文人们总是靠笔杆子扰乱法制，侠客们总是用暴力触犯律例。韩非子非常反感这些文人和侠客，觉得好好的社会秩序都被这些人给搞坏了，而一个稳定的社会秩序应该是高于一切的。而、这种思想，这也基本是所有的统治者所贯彻的思想。

可是，在中国历史上有着太多“以武犯禁”的事情，那些以暴力来解决问题的人当中，也不乏有勇有谋的豪杰之辈，千百年来一直得到人们的景仰。司马迁在《史记·刺客列传》里也特地给一些“以武犯禁”的人以大量笔墨。其实从古以来，中国人在内心里，对于侠客精神有着无比的推崇，武侠小说也为世俗所欢迎。

那么说回沧月的武侠系列小说，她最让人佩服的，就是她几乎满溢的想象力和对于少年少女之间感情的描写，这方面想想与江南还是蛮有几分相似的。只不过江南对于感情的描绘更加洒然，大有白衣侠客之情。

而其实沧月的武侠，并不是最正统的武侠。她的描写则更加温婉细腻，少了几分刀光剑影，多了几分儿女情长。说是武侠，不如说是武侠言情。如此想来，女人眼中的武侠，更是多了几分长情吧。

其中剑阁系列中的短篇小说《七夜雪》，在我看来，或许是现在沧月最为精彩的作品了吧…一个凄美的爱情故事，揭示了爱情的另一种真谛——妥协和放弃，即使是在武侠世界里，也无法成全人们向往的完美爱情。

故事的开始与结束其实相跨的时间轴并不长，所以整个故事没有冗长的世界设定，没有复杂的场景变换。世外桃源药师谷与世俗纷争的大光明宫，成为了整个故事的舞台，描绘着八个人在这段简短岁月里的爱恨情仇。

故事从紫夜与展白在梅花树下喝酒开始，最后以他们在雪原上擦肩而过结束，这两个镜头下，就是一个跋涉千里后的，告别的故事。

这是一个关于离别的故事。虽然离别是每一个故事里所必要的元素，但在这里，时间被挤压，空间的密度跟着增大。一次次地挥手送别，沉重得猝不及防。

霍展白与薛紫夜最终的擦肩而过，未尝不好。她的身上，残留着必须用一条人命去解毒的七星海棠。他的身上，背负着整个中原武林的重担以及秋水音绝望的羁绊。还有瞳在昆仑之巅妖冶恣睢的目光。

她的死亡，使中原执牛耳和西域教王座上的两人取得了微妙的平衡。也不必去亲眼目睹，若干年后，无可避免的战火与厮杀。那两个人，在身处其位的境遇里，在浸染于富贵权势的漫长岁月后，他们的心，是否会坚硬如铁？

冰河下尘封的往事，决战在雪域之巅。跋涉千里的道别。少年弟子，红颜枯骨，就这样老了江湖。

其实很多人都说沧月的小说中，看不见武侠的影子，认为没有武侠应有的刀剑风雪，感觉就是一个披着武侠外壳的爱情故事。沧月所写的武侠是否是空壳暂且不谈，但是将笔墨重于文中人物的感情纠葛，我想是完全没有任何问题的。

毕竟，所有的武侠，重的永远是侠情，而非是武艺。

就拿武侠界的两座大山来说。金庸的武侠表现的是国仇家恨，他的侠情多是入世担当，深谙世事大义的侠情，颇有种浩然正气之感。而古龙的武侠则重在儿女情长，突出的是一种飒然出世，叹的是岁月如梭，故事虽断，余音绕梁。

可是恕我斗胆断言，无论是金庸还是古龙，亦或是其他任何一本武侠群书之中，都重在描绘人生际遇的破碎流离之感。金庸说“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而每个人在这个江湖里，在可为与不可为之间的挣扎时，正是侠情的体现。那种人生际遇的破碎感，就是侠情温床，也是最让人着迷的地方。

而《七夜雪》对于这种人生际遇破碎感的描绘是无比成功的。

就像我前面所说的，沧月在《七夜雪》这部书中，描绘的是爱情的另一个方面，不是对于爱情的歌颂，而是充满了妥协和放弃。说的是每个人生命中最深的爱恋，终究抵不过时间。

紫夜放弃了那个沉寂在冰河中数年的雪怀，最终亲手将他埋葬于过去的土地，展白放弃了自己曾今付出所有单恋了半个辈子的秋水音，纵使她装傻挽留，也只是做笑而去。而哪怕是展白与紫夜八年之后，互生情愫，而他们共赴的千里之约，是道别，而不是相遇。

所有人兜兜转转，为了自己所珍视的事物宛若飞蛾扑火，奋不顾身，但是江湖就是一个真实而又残酷的地方，奋不顾身下的结果，是否能如你所愿，又岂是自己可以决定的。 紫夜在雅弥的怀里向霍七伸出手时，是怀着怎样的心情离开人世的。也无人能知

'something for nothing'未尝不是一个故事的结局，飞蛾扑火，一无所获，又何尝不是江湖里的另一种人生？

其实沧月的《七夜雪》中，并不是没有她一直以来的写作短板，人物的刻画过于极端让人物很大一定程度上失去了灵性，以至于最后让我最喜欢的角色是沐风而非展白。剧情的设定第一眼也很难讨喜，归结起来，全书就是一个在讲错过的故事，虽然言语华丽，但是在一些最是动情的地方，描绘的却有些苍白无力。

这种自我文学功力的不足，让《七夜雪》终究只能算是一部不错的武侠言情，难以被世人记住。但哪怕如此，那种对于江湖的妥协于放弃，却着实是让我眼前一亮。

虽然金庸与古龙的文章中，角色亦有看破红尘，在现实中妥协过。但是，即使主人公步入最为凄惨的境地，却从没有放弃过希望。沧月却让这七夜的一场大雪，埋没了这一切。江湖依旧，人不在，所剩之人，也被迫的妥协于这个江湖，抱着自己的野心与责任，继续负重前行。

红尘未曾看破，江湖之人依旧是江湖之人，这七夜的一场大雪，也只是展白对于江湖冷漠的一次无力妥协。而我想单单是对于这份妥协的描写，沧月就已经成长为一个作家，而不再是一个“武侠写手”。

没有太多刀光剑影的《七夜雪》，彼此错过的八个灵魂……女人笔下的武侠太过长情，倒也是另一种江湖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