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者农药”只是家长的错？（一）

前段时间，腾讯一款名为“王者荣耀”的手游被推到了舆论的风口浪尖。评者甚众，连《人民日报》都曾极为罕见的连续发文评论：一说、二说、三说……我素来对任何游戏都不感兴趣，是个典型的“游戏盲”。同时，由于自身从事的是教育工作，也目睹过不少深陷其中而难于自拔的学生的惨痛经历，深知其害。当然，我也熟知时下这种爆款的手游所拥者众，学生群体中铁粉尤多。也犯不着惹怒他们。所以尽管有“小盆友”留言想听听我的看法，却依然迟迟不愿动笔。

近日，读到署名张贺的一篇名为《手机为何成了“电子鸦片”》的小文（《人民日报》2017年7月13日 19 版），颇有微辞。待看到各大网媒纷纷转载并将其更名为《人民日报评王者荣耀：与其批厂商，家长不如自我反思》的文章时，则更难苟同。于是，还是冒着开罪诸多手游铁粉的风险提笔写点什么吧。

张贺的这篇短评的核心意思就是“与其抨击手机游戏开发商为了赚钱不讲道德，广大家长不如反思一下自己的所作所为，是不是尽到了应尽的职责。如果许多家长自己的网瘾比孩子还大，我们又该抨击谁呢？”这也是为什么那么多的网媒将其更换标题进行转载的缘由吧。文章乍一读，似乎言之凿凿，自能成理。但细一想，便会发现此论有问题。——如果这种逻辑成立，那我们整个社会还要花大力气禁毒做什么呢？毒品有害，妇孺皆知。以身试毒，显然也是家长管教不力……这种归咎于家长的立论实难逃为游戏商家开脱的嫌疑，而且此论亦明显不接地气。

据官方统计数据，我国现有留守儿童的数量近年虽有下降，仍有900万之巨。对于这些长期与父母天各一方、主要靠爷爷奶奶们甚至只是年长几岁的小哥哥小姐姐们照顾生活的孩子们，“家长”是个分离的角色。照顾生活之职是由年迈的老人或只是稍长几岁的哥姐承担，而管教引导成长之责理应由其父母担当。但他们迫于生活需要长年在外打工，恰如网络上一幅令人心碎的春节后孩子哭着挽留需外出务工正登车远行的父母的照片所配的文字“要养你我就无法抱你，抱你我就无法养你”。长年分离，相聚短暂，有的甚至二三年才能见上一面。而出于通联的需要，也是作为对孩子的亏欠与补偿，父母往往会给孩子配一部手机。在智能机一统江湖的当下，众多孩子拥有智能手机并不是什么值得惊讶的事。相聚日短，能有个顺畅的沟通就不错了，何谈严加管教。退一步说，即使严管了这几日，相对长久的分离状态下的近乎无人看管的情况，也是聊胜于无，难言有效。对他们来说，倘喋喋不休于“家长不如自我反思”，那真是白天不懂夜的黑，面目可憎而令人生厌。

其实，即使是能与孩子长年在一起的父母，自身知识结构的老化、职场竞争的激烈、与家中老人教育理念上的冲突等等都会影响到他们对孩子的管教成效。未成年人明辨事非能力、自我管控能力都有很大的不足。一款游戏往往最先从校园风靡开来，或正缘于孩子们从众性强、接受又快。一旦陷于其中而又未能得到很好的及时的引导监控，对那些自制力相对较弱的孩子来说，则往往可能演绎成时间长短不一的人生悲剧。

90年代我曾带过一个比较典型的学生，天资聪颖，成绩优异。但只是中考后的一个不长的暑假，就因接触连网游戏而难以自拔。常常在网吧“白+黑”的连轴转。饭可以不吃，觉可以不睡，但手中的游戏不能停。如果一关没有打过，即使晚上被父母找回来，教训过后，睡到半夜又偷偷溜出来，去到一个新的网吧继续奋战。由于网吧牌照难办，彼时的县城黑网吧居多，有的连个招牌都没有。但价廉且保密性好，孩子们更喜欢去。但苦了家长们。孩子的父母为寻找孩子花费了大量的精力、人力和物力。也没有真正解决问题。开学后不久，该生便问题频出。作为住校生，周日晚不能准时报到几成常态。周末放学也不能准时回家。甚至到周六上午，有时家长还会打电话过来询问。遂觉有些问题，便很快进行了第一次周末家访。父母与孩子都不在家，无果而返。不过通过其家办小工厂的师傅了解了一些基本情况。知道孩子沉迷网吧游戏，常彻夜不归，父母经常要双双外出寻找。知事情严重，遂多次催约其父母来校面谈。也与该生有过多次长谈。孩子能认识到问题的严重，但自我约束力不足，坦言，只要有伙伴提起或是经过网吧，就会不自觉的走进去。尽管有时自己也很后悔，但仍控制不住。这是我第一次在工作实践中对网游成瘾的危害有了最真切的认知。

这个孩子也消耗了家、校双方的大量精力。最后在做通家长思想工作并征得校方同意的前提下，由孩子的母亲全天候的同桌陪读，孩子也同意了这样的非常规措施，历经半个学期，才真正稳定下来。当其成绩快速回升至年级前列、主动提出不再需要母亲陪护的要求时，其家长喜极而泣，我们也才稍稍安心。时隔有年，已是学有所成事业颇有建树的他，仍不忘回校探望，言语间亦多感慨。非常有意思的是，这个曾一度沉迷于网络游戏的昔日学子如今所从事的恰恰是电脑程序开发，但再无接触任何电子游戏了。——就此个例来看，孩子的父母不可谓不尽责，他们也根本不知电脑为何物，更遑论什么游戏了。但面对上网打游戏成瘾的孩子，实际上也是毫无办法。如果没有家校联合，如果没有特事特办的精神，都很难想象后续情况会如何。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