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半的摇滚青年，都在成都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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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7年，成都玉林西路的小酒馆迎来了一名新员工，他的身形瘦削，样貌平平，刚结束了西藏的穷游。那年的小酒馆羽翼渐丰，创始人唐蕾每天忙着招呼慕名而来的年轻音乐人，故而对这位沉默寡言的小伙没留下多少印象。

两星期后，即将离开的年轻人鼓足勇气问，他能不能去舞台上唱歌。唐蕾爽快地回道：“好啊，去唱吧。”

丨 小酒馆万象城店。

2017年，湖南卫视《我是歌手》舞台上，貌不惊人的赵雷凭着《成都》惊艳全场，一夜成名。那句“走到玉林路的尽头，坐在小酒馆的门口”，穿过了屏幕，穿过了酒吧，飘荡在每条放有音乐的大街小巷。

循迹而来的文艺青年将玉林路堵得水泄不通，唐蕾这才想起十年前的那个腼腆小伙，庆幸自己没有拒绝他的请求。

丨 小酒馆万象城店的一场拼场演出。

如果将小酒馆的名声归功于《成都》，未免有些委屈。在成为全国人民的4A景区前，这里早已是摇滚青年的西南圣地。

北京文青心尖儿上的李志，在成都打工期间就住在小酒馆附近。负责人蔡鸣常常撞见他戴着耳机骑单车的模样，与普通的大学生别无二致。

丨 演出结束，蔡鸣锁门离开。

2017年1月1日，深圳迷笛音乐节上，唐蕾接过了“中国摇滚贡献奖”，正好在小酒馆成立的第20个年头。熬过了下岗、失业大潮笼罩的90年代，小酒馆举办过超两千场的摇滚演出，走出了声音玩具、马赛克等知名乐队，也承载了无数摇滚青年躁动的青春。

如今小酒馆在成都建了新的场地，专门用作现场演出。而它背后所连接的，则是庞大而繁华的成都地下音乐版图。

丨 万象城店男厕所的镜子上被贴满了乐队的log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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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地图软件中搜索“城市名+录音棚”，北京市有53个搜索结果，成都市有52个，曾经的地下音乐重地的西安仅有4个。这个粗略的数据或许能从侧面反映成都音乐市场的繁荣。

丨 一名在录音棚小憩的工作人员。

录音棚每小时的使用费用在60至100元不等，每天前来排练的乐队络绎不绝，老夏便是里头的常客。

11月初，我跟老夏约在九眼桥的一个录音棚见，正好看看他们乐队的排练。乐队名字叫Avalanche雪崩，我询问他们的风格，老夏说：“激流金属。”

20平米的封闭屋子里，两把吉他、一把贝斯，加上架子鼓的威力能把人震得脑壳疼。如果不是真正热爱，很难在里头坚持三个小时。更别说老夏乐队的风格很“噪”，非得把浑身劲儿发泄出来不可。

老夏留有一头飘逸的长发，将他年轻的脸庞遮掩了不少。而那随着音乐肆意摇摆的身姿，俨然一副出道十年的摇滚中年模样。实际上，老夏不过是刚上川音的大一新生。

Livehouse和录音棚的人喜欢叫他老夏，这可能与玩音乐的年份有关。同个乐队的哥们都比他都年长，在这个人人相轻的圈子，如果没有两把刷子，很难跨年龄层混。

老夏常混迹于成都大大小小的录音棚，遇到人手紧缺，老板还会喊他帮忙。这项工作并不简单，需要对音乐、器材都足够熟悉。无论摇滚、爵士还是民谣风格的乐队，老夏全都能不出岔子侍候好了。

丨民谣乐队觉得音响出来的声音不太对，老夏反复与他们沟通。

丨 调好音后，老夏抽空去门口透了口气。

地下音乐鲜少出现在主流观众的视野，更别说老夏玩的“激流金属”，以至于他解释了半天，我也没能与别的金属区分开来。然而金属、后摇、后朋克等这类小众音乐偏偏拥有最顽固的粉丝，乐手想要出彩，同样需要勤奋和天赋。

为了迁就上班的成员，工作日的训练只能挪到晚上，常常延至深夜。在正式的亮相演出前，乐队都得这么密集训练一阵子。

丨 排练间歇，老夏在便利店买了点吃的当晚餐。

老夏在四川音乐学院新都校区就读，每周一到两次的排练在九眼桥。这意味着他需要先坐十几公里的车赶去练习，晚上在市区的家中睡一觉，第二天再赶早回学校。

丨 新都校区外的围墙满布涂鸦。

川音不乏老夏这种早早出来锻炼的学生。2005年夏天，还在念大三的李宇春获得了《超级女声》冠军，她念的是通俗演唱，而老夏则来自流行器乐系。

老夏宿舍的书桌上摆放着音箱和电吉他，每天随手就拿起来练。他与吉它的缘分可追溯至高中，现在五个拨弦的指头都裹着厚实的茧。这位等待出道的年轻人，他的音乐之路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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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北姑娘Cherry来到舒适又自在的成都后，便再也不想离开。东北是主播的后花园，成都才是音乐人的故乡。

丨 Cherry提着十公斤重的效果器坐地铁。

Cherry的父母坦言听不懂女儿的音乐，行动上却十分支持。他们赶在房价飞涨前帮Cherry买了房，爸爸更表示可以拿一间卧室做排练室。

Cherry所属的地下乐队SONICAVE，是一只后朋克风格的乐队，比激流金属的知名度高点，但又远远不及朋克。

“急速敲击与阴冷律动的叠织中渗透着哥特情绪。歌词多隐晦与控诉，谨慎探索现代社会人群心里的自闭、麻木与疯狂等怪癖。”

这是SONICAVE在网易云音乐里的简介。她们上传了四首原创歌曲，每首歌下头都有4、5条评论。

丨 SONICVAE为另一只来巡演的乐队暖场，小乐队最开始仅有暖场的机会。

2017年下半年，小酒馆陆陆续续推出了本地乐队的拼场演出，为初出茅庐的乐队提供演出机会。面对如雨后春笋般冒出的新乐队，原创作品便成为了重要的参考标准之一。SONICAVE的现场极有感染力，我通过一场拼场演出记住了她们。

丨 Cherry在David Boring的舞台前跟着节奏甩头，这是摇滚乐迷听现场的常态。

小乐队的表演机会不多，大多通过拼场、暖场或选秀舞台，从零累积经验与粉丝。SONICAVE在小酒馆的演出后又参加了独立音乐公社的比赛，初次参加便进入了全国前十，随后是接踵而至的演出邀请，这让她们在本地乐迷中逐渐打开了名气。

Cherry对乐队的未来十分乐观，她们正在跟音乐厂牌接触，有望走上职业音乐人的道路。

丨 演出前，姑娘们简单地吃了面条，Cherry帮主唱麒麟涂指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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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人有统计过成都有多少支乐队，每天大大小小的乐队如微信群般成立或解散，能坚持18年的更是屈指可数，声音玩具便是其中之一。

这是一只成立于1999年的老牌乐队。主唱欧珈源回忆他在学校宿舍内练琴的情景，周围的人还会拿砖头砸他们的玻璃。

那时候搞音乐还是一件容易被人误解的事情，爱来爱去的旋律等同于不务正业的靡靡之音。人们在谈论地下音乐人时，总喜欢贴上“吸毒”、“生活混乱”等标签。

丨 主唱欧珈源，被外界称为诗人，是声音玩具的核心人物。

2000年10月，唐蕾带着九只成都乐队北上，进行了为期六天的“地下成都·2000北京巡演”，声音玩具便位列其中。那时候摇滚还被称为“穷摇”，为了省钱，他们坐最慢的一趟火车去北京，每天住10块钱的地下室。

丨 鼓手王咏在舞台后方排练，汗水随着鼓点往外洒。

“真的是抱着一种乌托邦的热情，演出挣不到钱，专辑也挣不到钱，要苦一起苦，大家都一样，所以心里也是平衡的。”

而经过了一系列沉寂、迭代、爆发，声音玩具如今已是地下音乐圈中响当当的人物。

丨 声音玩具在调音时试唱了一首歌。

当然他们最引以为傲的不是年资，而是极其优秀的现场表现力。有粉丝甚至认为录音版的《小翅膀》不够过瘾，跑到云音乐吐槽，“live版本听习惯了，录音室的小翅膀怕是假翅膀哦。”

丨 声音玩具对现场音效要求严苛，调音花了将近一小时。光吉他手使用的效果器，便价值好几万。

活跃于音乐节与Livehouse的声音玩具，在成都东二环附近拥有了私人排练室，他们在桌子上摆了一套功夫茶具。欧珈源喜欢在采访中自称“中年大叔”，这一诞生自上个世纪的独立乐队，也迈入了泡枸杞的年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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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流行音乐相比，大多数地下乐队的风格注定不及口水歌传唱度高。然而在这个急速碰撞与融合的年代，其中的界线又变得没那么分明。

李志一场抢不到票的跨年演唱会，引发了北京中青在朋友圈的集体哀嚎；PGOne靠着Freestyle，成为与吴亦凡并肩的热搜男星；赵雷的《成都》火了后，人民日报又请他唱了一首两会版本。

通往梦想的道路似乎敞开在了每个人的面前，而成都的小酒馆依然亮着灯，持续为新时代的地下音乐人提供着最初的舞台。

丨 小酒馆后台，贴满了乐队的演出歌单。

最后，送上一首声音玩具的《小翅膀》。

参考资料：

[1] 小酒馆不是成都4A景区，它有血有肉地长了20年，61号公路

[2] 小酒馆为赵雷停业一天拍摄《成都》MV，就让时光醉倒在雷子的温情里，61号公路

[3] 声音玩具欧珈源：卸下包袱，音乐诗人再出发！，音乐财经

[4] 声音玩具主唱：我已是居家宅男、中年大叔，澎湃新闻

摄影 / 邹璧宇

采访 / 邹璧宇

编辑 / 胡令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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