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尽头的冷酷仙境，挤满了外地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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朋友圈里的旅游鄙视链大概是这样的 ——

去成都的瞧不上去九寨沟的，去日本的瞧不上去成都的，去北欧的瞧不上去日本的。

然而在一片琳琅满目的网红目的地中，有一个地方，永远屹立于朋友圈之巅 —— 冰岛。

只不过，这个被无数游客喻为“世界最后一片净土”的冷酷仙境，正上演着九寨沟里的俗烂剧情。

拥挤的冰岛

自2010年以来，冰岛的游客数目不断刷新。到了2017年，这一数字飙升至220万，几乎是本地居民的七倍，冰岛由此成为世界上游客/居民比例最高的国家。

这对于33万个本地社恐而言，无疑是灭顶之灾。

首先沦陷的是公共厕所。

在朋友圈编发世界尽头九宫格的老铁不会告诉你，沿着著名的菲姆沃罗豪尔斯山游步道前行，眼前是成片耀眼的白 —— 这不是晶莹剔透的冰川，而是来自五湖四海的光屁股，以及，漫天飞舞的二手卫生纸。

丨 一名游客将使用过的卫生纸绑在景区，宣告着“我的便便到此一游”。

丨 2016年冰岛销量最高的标牌 “no human waste”，警告游客不要随地大小便。

冰岛的厕所数目显然满足不了200万外来游客的需求，作为回应，找不到厕所的背包客只好就地释放。

部分愧疚的游客甚至企图销毁“罪证”，比如点燃它。不幸的是，一名脑袋短路的游客选择在干燥的苔藓堆里进行“销毁仪式”，最终酿成了火灾。

丨 冰岛爆发的间歇泉与大批吃瓜群众。来源：半岛电视台

丨 冰岛著名的蓝湖温泉（Blue Lagoon），游客如下饺子般泡汤。

蜂拥而至的游客，正在重塑冰岛的模样。

在首都雷克雅未克，目之所及是一架架轰隆的起重机。市中心的古老建筑被推倒，取而代之的，是如雨后春笋般冒出的酒店、快餐厅和纪念品商店。

丨 雷克雅未克的城市一景。

“许多拥有百年历史的传统店铺正在消失，改为出售毛茸茸的海鹦（冰岛国鸟），和中国制造的雪花毛衣”，Sigur Ros乐队的贝斯手说道。

作为一支来自冰岛的知名后摇乐队，Sigur Ros的成员正看着独一无二的家乡沦为“北极圈工地”，他们将愤怒写进了歌词 ——

游客和我

挤满了一座座山

山上却回荡着

死亡般的寂静

丨 从Sigur Ros的演出上，你能看到原汁原味的冰岛style —— 没有固定的场所、高高举起的手臂、或索要签名的乐迷。

Sigur Ros的控诉绝非无病呻吟，本地居民的生活空间正遭受积压。他们失去的不仅是厕所、垃圾桶、停车场和高速公路，还有市中心的房子。

很难想象，2017年全球房价增长最快的地区不是香港，而是冰岛。根据Knight Frank公布的最新全球房价指数显示，2017年冰岛房价增长了15%。

雷克雅未克的人口只有12万，而市中心的房价已达到36000人民币/平米，那些偏远一些的郊区，也要25000人民币/平米。

事实上，首都的年轻人已经买不起、甚至租不起房子。四年前，Einarsdottir被房东扫地出门，而她原本租住的公寓，则被改造为面向游客的Airbnb。

被上帝挽救的小岛

无论嘴上多么拒绝，冰岛的大门始终对游客敞开 —— 人们再也不想回到2008年的金融危机之中了。

新千年伊始，冰岛政府认为传统的捕鱼业无法长长久久地哺育国家及人民，转而大力发展金融。

全球经济上涨的东风，加上宽松的投资政策，一度给冰岛带来虚假繁荣的盛况。然而好景不长，08年危机爆发，泡沫破灭，高达1000亿欧元的巨额外债迅速将这个世外小岛拖入破产的深渊。

总统格里姆松急到心脏病发，被紧急送往国立医院进行血管修复手术。而大批失业的冰岛人，不得不前往挪威等国家，下南洋，谋生计。

丨2008年11月8日，雷克雅未克，数千名抗议者走上街头，呼吁政府辞职。

不过山不转水转。

缩水的冰岛货币偷偷旅游业的蓬勃埋下了伏笔。在凯夫拉维克机场，外国人把免税店里的奢侈品买到脱销。而低廉的机场降落费，也使冰岛成为了众多廉航的中转地。

真正让冰岛摆脱泥沼的，是一次震慑全球的自然奇观。

丨 2010年4月14日，埃亚菲亚德拉火山喷发，烟尘在7000米高空形成庞大的火山灰云团，徘徊于欧洲大陆的上空，数日不散。

各国记者相继奔赴冰岛，努力对着镜头念出「埃亚菲亚德拉/Eyjafjallajokull」这一坑爹的冰岛词语。而守候在电视机前的无数观众，却透过直播，初次窥见了令人惊叹的极地美景。

冰岛从此一夜成名。次年，在政府的大力助攻之下，这个大西洋小岛的旅游业迎来爆发式增长。

丨 数据源自icelandic tourist board。

2017年，前往冰岛的游客数量首次突破200万大关，为冰岛人民带来了5万元人民币的人均收入。

冰岛终于解除了金融危机时期实施的资本管制，人民的幸福指数也实现逆风翻盘，攀升至世界第四。

丨 如今旅游业占据冰岛GDP的20%，出口总额的30%。

多赚钱，趁现在还有钱赚

极乐盛宴之下，是四伏的危机。

冰岛旅游业赖以为生的冰川，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退。“从冰川顶部流下来的水，就像黄油顺着一把热刀淌下。”

丨从冰舌上滚落的大型冰川漂浮在湖面上，最终流向大海。

冰岛最热门的旅游项目 —— 冰面徒步，正变得愈发困难。原本的道路变得无法通行，甚至消失不见。

一位负责冰面徒步的导游说道：“我们要不断地改变路线……这十分严峻……所有的公司都要面对。”

“如果有人能提供一个工作机会，就好了。”

丨 一个旅行团正跟随导游的步伐，沿着旅游公司铲除的道路，登上冰川。

酒店经理瓦尔松更加直接：“多赚钱，趁现在还有钱赚。”

丨 冰岛热门景点Solheimajokull，正在以每年100米的速度融化。

随着旅游业的繁荣，冰岛唯一一家捕鲸公司IP-Utgerd Ltd正在悄无声息地壮大，它曾于2012年宣布破产，如今又红火起来。

过去一年，这家公司捕杀了46头小须鲸，做成「Moby Dick on a Stick/鲸鱼串儿」，卖到游客的餐桌。

一位英国游客形容：“红肉的味道，夹杂着一股道德败坏的味道。”

丨冰岛餐馆对鲸鱼肉的需求正急速增加。

丨 如今，鲸鱼肉逐渐淡出了冰岛人的食谱，却成为餐厅吸引游客的“特色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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旅游业的迅猛增长与监管不力，让冰岛人再一次嗅到金融危机的气息。

他们担心，繁荣可能随时戛然而止：也许是一次火山爆发，切断前往冰岛的空中交通路线；也许是冰岛克朗走高，导致旅游费用过于昂贵；当然，还有日益消融的冰川。

当地人甚至开玩笑说，我们应该买一艘船。

丨 2017年，中国赴冰岛的游客人数较去年增加了88%。

如果你正计划去冰岛旅游，不妨听一听旅游网站的建议：

请不要驶离公路，

请不要采摘苔藓，

请不要乱扔垃圾，

请不要往温泉或湖里丢钱币，

请不要随意做标记，

请不要破坏自然景观或人文景观。

参考资料

[1] 7 Things Icelanders HATE about Tourism in Iceland, Nanna Gunnarsdóttir

[2] Chinese visitors to Iceland up by 660 percent, China Daily

[3] Dauðalogn, Always On The Run

[4] Documentary: Heima, Sigur Ros

[5] Foreign Visitor Arrivals by Air and Sea to Iceland 1949-2017, ICELANDIC TOURIST BOARD

[6] Iceland: The tourism epidemic, Al Jazeera News

[7] Icelanders Don’t Like Whale, National Geography

[8] Klósettpappír fýkur út um allt, RUV

[9] Reykjavik House Price Rise is Highest in the World, Paddy Baker, MarketMogul

[10] Sigur Rós Release Album Details, New Song, Hate Tourists, Haukur S. Magnússon

[11] Sigur Rós’ Georg Hólm on Why Iceland Is His Favorite Place on Earth, Rachael Roth

[12] Tourism boosts Iceland's whaling industry, Al Jazeera News

[13] Tourism Saved Iceland, but Now It’s a Headache, Wall Street Journal

[14] 对于冰岛的“第二条腿”，中国人贡献良多，第一财经

[15] 旅游火了 冰岛却笑不出来，国际商报

[16] 一窥冰岛突如其来的旅游业繁荣，BBC英伦网

[17]《冰岛复苏故事：资本继续“控流”，“随时迎接寒冷”》，赵忆宁，21世纪经济报道

[18]《冰岛旅游热的喜与忧》，蒂姆•莫尔，FT中文网

综合 / 潘智雯 唐子晔 赵昕萌

编辑 / 胡令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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