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村的美丽与丑陋2（生活随笔）

（接前文）《乡村的美丽与丑陋1》

清明假期，因事回了家乡一趟。——逢假多往来，遇节多人情。尽管对于生于斯长于斯的我来说，对此早有认知。可事实仍让人错愕不已。趁处理事情的空隙，与多年不见的好友难得小聚一下。迟到半个小时的好友一见面便不住的表达歉意。坐下细聊，才知他一日内竟要赶三场酒席。伯父做寿、友人重孙满月、同事乔迁。同为家乡人，个中窘状自然无需多言。——人情礼金要到，人更要到，最好的当然还是要落座入席，这于主家来说很重要。人未到礼金托人带到，一般被视为不甚友好，彼此间的情谊经此考核自然就要减薄许多。人到礼金到，却因故不能落座，吃完酒席再离开，通常也会被视为不是很给面子。对彼此间的情谊也是有伤害的。但这种人情往来显然是无法统筹安排、依序而来的。相互迭加，也只能是尽最大可能加以应对。不外乎是早落座而提前退场。全家总动员，各领任务，甚至连未成年的孩子都要担纲而行。实在难以分身应对，则要耗费更多的精力加以解释以免误会。

在中国的广大农村，人情往来极为普遍。这当然缘于极为漫长的农耕社会形成的极为厚重的乡土人情文化。熟人社会，彼此间的人情交往成为维系情感纽带的重要载体。实际上，在物质生活远不及当下富足的过往，家有婚丧嫁娶这样的大事，往往家庭自身也少有经济实力独自处理完整个事情。所以亲朋好友携礼金而来，众人拾柴火焰高，聚合亲朋之力，自可把事情办得稍体面点、更好一些。于斯，主家自然也需备办标准不一的酒席款待亲朋。同样因是物质匮乏生活多清苦，所以这一顿酒席一般要远高于日常的餐饮水准。大家也常常把这顿酒席视为一年中改善伙食享用美味的重要一刻。——所谓礼尚往来。他日亲朋家有大事，大家也是一样照办。从礼金上来说，一般是等值奉上，添多可以，断不能减。否则会被视为人品重要污点。早前央视就曾报道过因此而出人命的悲剧。

只是，时移世异。需集亲朋之力“凑份子钱”来处理家中大事的要因早已不复存在。虽说借此巩固彼此人情关系的要义仍在，但显然已经多被扭曲而异化。

首先是原来仅限于婚丧嫁娶这样的家中重大事情的“办酒席”被无节制的滥用。老人祝寿酒、小孩满月酒（再衍生出周岁酒、入学酒、成人酒）、新居落成酒（无论是什么样的新居），子女考上大学也要摆酒（无论什么大学）。在一些地方甚至演变成生病住个院，出院回家也要摆酒宴请亲朋。如此一来，自然是酒宴层出不穷，一日数宴，也就不足不奇了。当然，这些随礼、份子钱，送出去的总得还要想办法再收回来。于是，虽然大家都不太情愿，也很难认可这种泛滥的“摆酒席”，但又都不得不身处其中，被动的成为推波助澜者。遂形成一种恶性循环。

同时，这种泛滥还演变为一种摆排场，造成极大的物资浪费。以此次短假返乡所见，乡村的桌席标准：10人一桌，有10个凉菜6个炒菜8个烧菜共24道菜品。配有中档白酒二瓶、红酒二支和不含酒精饮品二瓶，香烟（一般都是单盒超过百元的中高档卷烟）。一般来说，酒是不限量的，主家在每桌定数之外会有相当数量的备份，以补充有需要的酒桌。乡俗所致，酒席是一定会让亲朋吃好喝好，桌上还要有相当数量的菜品剩余，这样，宾朋满意，主家也才会觉得很有面子。只是，如此一来，也就造成了大量的不必要的食物浪费。

而且，这种泛滥的“摆酒席”，还使得人情往来成为一种沉重的经济负担。时下，随着整体生活水准的提高，“份子钱”、礼金也水涨船高。朋友500元，亲戚1000元，已是再普通不过的通行标准。如果是至亲，或关系特别好的朋友，那就得2000元起步了。——单个标准高，总体数量多，一年合计下来，就是一笔数额极大的开销，且概不赊欠。这对于经济相对弱些的家庭来说，几成无法承受之重。

重压之下，甚至导致友情、亲情的畸变，曝露出人性极度的丑陋。乡村“份子钱”、礼金，是有通行的标准的。同一关系同一标准。比如，为老人祝寿随礼，其兄弟姐妹的标准是一样的。通常都是1000元。可实际情况是，兄弟姐妹的各自家庭经济情况是千差万别的，个别经济境况很糟糕的就极为吃力，常常因此而需举债。纵如此，也是绝不能自降标准而“短斤少两”。否则，主家就会很自然地将其解读为“不尊重乃至蔑视自己”，是一种极不友好的“挑衅行为”，极有可能产生难以调和的矛盾，甚至兄弟反目、姐妹成仇。

同样，对主家来说，摆酒席，同一层级的亲缘关系，无论平素关系亲还是疏、好还是坏，邀请时是需要一视同仁的。这种看上去非常友好的行为实际上也常会衍生出许多让人啼笑皆非的故事。同样是在这个短假返乡的一个乡村酒席上，“寿星”的两位受邀来赴宴的手足就因平素怨隙颇多而借题发挥，在酒宴上大吵大叫、大哭大闹，仿若无人之境，亦欲向天下人昭告他们兄妹的不和。年过六旬的老人，如此无状，活脱脱就是一幕人间最怪诞也最丑陋的真实闹剧。彼时，无论是主家，还是在场的宾朋，实际上都极为尴尬……

如此看来，新农村建设不单要在经济建设乡村发展上下足功夫，同样需要高度关注乡村文化建设。探讨如何去除诸如滥摆酒席这样的陋习，如何进一步净化民俗，淳化乡风。让美丽乡村更美丽，我们似乎还有许多事要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