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一学生眼中的天津爆炸:志愿者的困境、抢夺相机的老人以及现实的废墟

2022-5-16 18:51| 发布者: Hocassian| 查看: 47| 评论: 0|原作者: 网易看客微信公众号

摘要:

大一学生眼中的天津爆炸:志愿者的困境、抢夺相机的老人以及现实的废墟

杨文彬 看客inSight

来自中国传媒大学摄影专业的大一学生杨文彬在天津爆炸事故发生的三天后抵达了天津港的爆炸现场,这位年轻的摄影师用镜头和视角记录下物资集散点志愿者的困境,拍摄被志愿者阻拦的窘境,封锁区之内的废墟以及他眼中的这场爆炸。


我走过爆炸后的天津港

塘沽爆炸现场拍摄手记(节选)

杨文彬



“我朋友的亲戚家一家都没了。他们住在万科金域,当时正在睡觉。爆炸来了,就什么都没了。”从天津开往塘沽的大巴车上,坐在我旁边的乘客这么告诉我,她是去看望住在塘沽的父母,和塘沽区人民一样,她的父母当天晚上目击了爆炸的整个过程。


来之前我被劝告说,去了不会比现场记者拍的好。我翻开微博,看到那些图片都拍的太暴力了。“脱离事件的暴力美学并不能带给人什么新的东西”,我想。于是当下一瞬间决定和我的朋友楚君一起过去。


然而与人们捐赠救灾物资的极大热情相对的,是物资分配上的乏力。混乱的救灾现场导致需求和供给之间的信息断裂,使得现场的物资堆积在医院门口以至于影响到了生命通道。


到现场之后,我在车窗外看到了临近泰达医院门口的志愿者物资集合点,一箱箱矿泉水无序地堆积在医院要道旁边,自从事发当天起,这里的物资便不断从各地运来,由自发组织的志愿者管理。


但物资集散点的困境也凸现出来,事实上塘沽这一地区不是灾区,很多从外地运来的矿泉水就是塘沽生产的。事发后这里的物资便源源不断地开始堆积。然而与人们捐赠救灾物资的极大热情相对的,是物资分配上的乏力,似乎没人知道现在最缺乏的是不是矿泉水,也似乎没人知道该把这些矿泉水送到谁的手里。混乱的救灾现场导致需求和供给之间的信息断裂,使得现场的物资堆积在医院门口以至于影响到了生命通道。


我在那里认识了戴大姐,她是天津本地人,爆炸当天晚上就开始参与救援。戴大姐负责泰达医院附近物资的发放,戴大姐说在五大街仍有剩余灾民留在那里,他们怕有人偷东西不愿离开家,所以打算去五大街向灾民发放物资。


但是在到达后,发现五大街封锁了,警察说,没有灾民。


戴大姐不安,不知道如何处置这些从集结点领来的援助物资。于是她塞给警察了一箱矿泉水。问值班警察还需要什么东西,警察说现在什么都不需要,唯独需要的是充电宝和数据线。


我们和戴大姐开车在封锁现场外围游荡,看看有没有需要帮助的灾民。一路上遇到了很多的志愿者车队,甚至可以说,救援的车辆比我在周围看到的灾民还要多。

为了分发剩余的矿泉水、饼干、风油精等物资,戴大姐及其他随行志愿者透过车窗喊着“救援物资免费发放”。但是并没有人上前领取。



(泰达医院物资集结点门口堆积成山的矿泉水。摄影:杨文彬)


(泰达医院是距离爆炸点最近的医院,各地的救援物资都会首先往这家医院运送。然而由于物资泛滥,使得志愿者不断地维持交通秩序以免堵塞。避免影响生命通道。摄影:杨文彬)


(志愿者说:“这是前天捐献者送来的药品,已经过了两夜了,我们不知道如何处置这些药品,正在和泰达医院商量。”摄影:杨文彬)


“你拍照就是犯法的。”

“那网上流传的这里的数万张照片的拍摄者都犯法了?”

“呃……对。”


我游走在集结点中看到一个满脸黑垢的老大爷在跟志愿者要手电筒,他是帮军区领取搜救工具的当地工人。我上前拍摄。随后便是一位穿着迷彩服、肩上有肩章的人来到这里,领了一大袋手电筒出发。当军人走后,这位老人家呵斥我说,这里禁止拍照。我无意和他多计较,收起相机离开后继续游荡在集结点拍照,随后他便开始抢夺我相机。

“谁规定的不许拍照?”

“公安局规定的。”

“那你把公安局的人喊来我问问,你现在无权禁止我拍照。”

“你拍照就是犯法的。”

“那网上流传的这里的数万张照片的拍摄者都犯法了?”

“呃……对。”

“谁在拍照,你是做什么的。”

一位卷发的老大妈走了过来。我给她看了我的学生证和身份证。

“就是留个底儿。”

“好,可以拍,可以拍。”

老大爷在旁边站着,哑口无言。

但第二天同样在这个集合点,我和朋友、澳大利亚日报记者及翻译一起采访在爆炸点百米内生还的一位伤者人员后,有警察上来搜查我们的记者证和拍摄内容。旁边站着的,居然也是那位老大爷。


我预料到我的拍摄会受到干扰、阻止,然而意料之外的是,阻止我的不是警察,而是一位既不是政府工作人员、也不是受害者家属的志愿者。我想对于这位老大爷来说,无论干活还是组织,在他眼里他都是在按照官方的意志、官方的价值判断来做事情。


不过事后更加令我感到困惑的是,军方居然在志愿者自发组织的物资集结点领手电筒,我很不明白,难道这样的设备他们都没有配备齐全。



(这位老汉在物资集散点领取手电筒,然后试图抢夺我的相机。摄影:杨文彬)

今天晚上在泰达医院和援助现场,与爆炸的残垣断壁、急救室门口的家属相比,更为刺痛我的,是现场物资在这里堆积如山而无法发放,志愿者无所适从。

从唐山大地震到滨海爆炸,这些年中国仿佛毫无改变。楚君捏着纸杯说。她是唐山人。


这里有中国发达的港口,有运算速度最快的计算机,有为国家带来1.57万亿元的GDP。但人群的眼神是空洞的,这些眼神无意间透露出了这片盛世图景下的精神荒漠。这次爆炸,只是将这些精神图景转移到现实中来了。


睡了三个小时,六点钟便被朋友的信息叫醒。我们偷偷溜了进对面的一家产业园内,进入了爆炸事故的核心区。


一路穿过了施工工地,视野中一栋被震碎的警察局从土堆中出现,又很快隐没在工地的土堆中。我们开到了最近的一座小区,登上顶楼,从这里,能看到几近废墟的轻轨站,以及对面的爆炸核心,还有网络上热传的高架桥上那个被炸飞的集装箱。

铁块散落在楼顶四处,我捡起其中一块,这块钢管似的、已经被热浪冲击变形的铁块上,有明显的焊接痕迹,能够明显的看出它是出自车库里的汽车零件。在冲击波的推动下,这些变了形掉了漆失去实用功能的汽车零件,砸碎了这个小区的玻璃、瓦片。这是一座像是复制粘贴出来整齐划一的高层楼房,是和中国数千万个新建住宅楼类似的小区。新修好的墙壁斑斑驳驳,人们自以为会长久带给人安全感的建筑在这场的热浪冲击下瞬间就成了颓圮模样。



(爆炸核心区依旧升腾着黑烟。土地被热浪冲击龟裂,水坑里漂浮着的白色泡沫显示出这一带已经被化学物污染。在轻轨站的铁道旁,一段4米长的护栏,从50米外的高架桥上被炸飞到这里。尽管现场已经封锁,但仍有附近的居民在爆炸核心附近“站岗”,看护小区里的财产。摄影:杨文彬)


(核心区里的工厂已经成了水泥空,玻璃已经被震碎,窗户显得黑暗空洞。工厂前面便是一片草地,爆炸之后的热浪把杂草焦灼成荒草。摄影:杨文彬)


望向封锁区外,有许多人群。如果用心看这些人群的眼神,这些人群的眼神是空洞的。这里有中国发达的港口,有运算速度最快的计算机,有为国家带来1.57万亿元的GDP。但人群的眼神是空洞的,这些眼神无意间透露出了这片盛世图景下的精神荒漠。这次爆炸,只是将这些精神图景转移到现实中来了。

我们一个上午滴水未进,于是决定先离开核心区午休,午觉睡醒后,我刷微博看到最新消息,核心区又有两个罐发生爆炸,这疲惫救了我们一命。




(杨先生是在塘沽的外来务工人员,当时爆炸气浪冲击的玻璃扎在我脸上。缝了伤口后,单位给他安排了酒店房间。酒店听到有消息称所有人撤离到三公里外后就要他们退房。但就在当天下午的发布会,官方辟谣说没有发布撤离信息。对不太上网的杨先生来说,他很难获得最新的消息,大部分都只能靠道听途说。摄影:杨文彬)


与爱心车队的司机送完狗粮之后,我已经开始偏头疼,后背瘙痒。也可能是由于休息不好的原因,亦或是心理作用。我回到宾馆冲了个澡,洗完澡手贱刷微博,第一条就是陈光标在现场清理杂物中毒的消息。

洗完澡后,和楚君去发布会现场。我们与澳大利亚的记者一起到泰达医院,采访到了距离爆炸点百米内的生还人员。

我一个朋友拷完照片后告诉我说,他的朋友取样测量后告诉他,空气中二氧化硫严重超标,我们现在的防护措施远远不够。这时我已经有点浑身乏力了。


(杨文彬去现场的时候只带了一个PM2.5的口罩,绿色和平组织的朋友告诉他他的防护措施远远不够,“不过也没办法了”。他借着绿色和平组织的朋友带的防护面罩自拍。摄影:杨文彬)



(据说大爆炸现场检测空气质量的,不是所谓的国际仪器,也不是社会主义先进武器,而是一些小猫小狗。在伟大的祖国,仿佛每个人都是事故的试验品。图为杨文彬摆拍创作的《小白鼠-大爆炸现场》。)


深夜从天津回济南的动车上,我蹲在墙角,看着窗外驶过的苍茫大地。车窗外是进行着的夜,无穷的远方,无穷的人们。天津与北京33分钟的高铁距离,与济南是1.5小时动车的距离,塘沽的居民是我们的邻居。这港口邻居的丧钟敲响了,同样也为我们而鸣。



杨文彬

新浪微博@杨文彬DrawMore



点击阅读原文,观看杨文彬拍摄的天津爆炸现场完整图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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