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无问西东》的一处“败笔”说起（生活随笔）

外出听个讲座，收获甚多，但比年龄衰老得更快的体质在流感凶猛来袭时也早已溃不成态。低烧乏力、全身酸痛，课堂上强打精神，却也耗尽了所有的精力贮备。回到家实难在是再难强打起精神做点功课了。熬到周末，又因琐事而自扰，颇难平静，遂想到陪太太一起看看电影，打发下时光。选片《无问西东》，一来是刚毕业的才女弟子早前曾热心推荐过；二来也是因为它是清华大学的百年主题纪念片，属于“命题作文”，看看编导如何驾驭与演绎；三来也是出于国人的一种猎奇心态——2012年即拍摄完成的片子，历经6年才通过片审、定档，看看编导都做了哪些妥协与退让、删减与修改。

出门偏晚，待到的影院落座，影片已是开映有时——清华实科才子陈鹏（黄晓明饰）已到医院中药房来找自己的中学同学王敏佳（章子怡饰）……整部影片的格局、定位都相对不错，戳中泪点的地方也非常多。虽说早已不再年轻，亦已看淡人世悲欢百态，观影中还是行泪悄落、心为所动。待得终场，影息灯亮，方觉自己有些失态。不想回程车上，太太竟吐嘈影片好乱，头绪太多，看得好累。

初闻甚感意外，细想亦有其因。一是少了开头，本就看得不完整；二是影片呼应的主题是清华百年，选取的是涵盖清华百年的四代优秀学子代表——吴岭澜（陈楚生饰）、沈光耀（王力宏饰）、陈鹏（黄晓明饰）、张果果（张震饰）以各自最好的年华诠释出绵延传承的名校精神。但或为通过片审而删改较多或为编导想表达的东西太多，有些与此主线关联并不甚大的内容有“抢戏”之嫌，反损及影片的主旋律。三是影片后期的剪辑确实也有点问题，跳转太快。

影片中关于陈鹏、李想、王敏佳三位的中学老师许伯常与妻子刘淑芬的戏就太多了些。如果把这部分的戏从影片中剥离出来单独欣赏，确是不错的内容。不只是再现了五六十年代的这种有一定代表性的畸形婚姻样本，唤起人们的过往记忆，实际上也引发公众对家庭、婚姻乃至义务与责任的多重思考。

看了不少新生代关于这段戏的高论，总有种时空错位的印象。大概是缺少那个年代的生活阅历，相关的贮备也偏少所致吧，似乎都不自觉地以时下的理念来审读许、刘二人的情感纠葛。——相对于社会，相较于时代，其实每个个体的生命都是极其卑微而渺小的。我们也无法苛求任何一个个体能够跨越所处的时代而伸手与我们相握。实际上，类似许、刘这样的今天看上去实在找不出有什么合适的理由需要维继的家庭绵亘了五十、六十、七十年代（如果我们要认真回溯，五四之后其实也有一大批）。

一方面，人们的婚嫁观念还很保守。印象中，直至八十年代初，在许多乡镇，倘是男方毁掉婚约，于女方的伤害是极大的。——在订婚与恋爱几为同步的那个年代，被毁约，大家会习惯性的认定女方一定存有不可原谅的瑕疵且不需要任何证据，而且，经此变故，大家也不再视女方为纯洁的少女（如果我们留意，影片中有这样一个细节，王敏佳在被师母刘淑芬“控告”后，尽管这是子虚乌有的事，倍受委屈的她回到宿舍还是解下了手腕上那一直扎着的象征着少女纯洁的黄手绢。其实也是这个理）。这将成为一个女孩子终其一生都难以去除的污点。明白了这一点，我们也就不难理解淑芬为什么明知这是个无望的伪婚姻，明知无论自己如何努力也不可能挽回负心郎的心，仍硬着头皮以死相逼的争取并毫无尊严可言的倾力去维系它了。——淑芬是可怜的，她实际上并没有做错什么，但却难有一个本分的女子本该有的为人妻为人母的幸福的权力。淑芬更是可悲的，成为无爱的婚姻最终的殉葬品，但这是旧思想旧陋习所致，与她本人实无关。淑芬也绝非特例，有心翻翻新时期的伤痕文学，我们可以找到许许多多类似的文学形象。

与之相较，我反倒觉着许伯常有些面目可憎——自私而伪善。记得片中其有句近乎无耻的台词：人就不可以变吗？——人可以变，但情感不可能是在他手握大学毕业证书的那一瞬间发生的改变。既然因考入大学而跃出农门，有了更广阔的视野而移情，或别恋，前情难续，那就该早点提出，友好分手。而不能是一面情变，一面又为继续获得对方的经济支持而虚与敷衍，待自己学而有成无需接济时再断然提出分手。即使以今天的理念来审视，至少也是个忘恩负义、玩弄感情的家伙。更何况是在时光倒流数十年的思想观念远未开化的那个遥远的时代。——耽搁了人家姑娘数载青春时光，实际还亵渎了别人圣洁的情感。除了自私至极，还能找出什么别的理由来解释呢？——其违心而成的这段婚姻，也并不是真的顾及淑芬的“以死相逼”，实际上更多的还是来自于社会舆论压力（印象中，当时的官媒是将这类人定义为“陈世美式”的人物，视为人品污点，对个人的工作、晋升等都是有影响的）。这种极端的自私在其学生王敏佳被淑芬污陷而受到冲击甚至是审查、极为严重的定性时仍无动于衷、冷眼旁观则更是表现的淋漓尽致，直现其丑陋令人生厌的面目。——只不过为了报复自己憎恶的妻子，不惜将自己无辜的学生青春、前途、容颜乃至性命都搭进去。真是于心何忍？这实在是有违师德，也是近乎病态的突破了为人的基本底线，言之丧心病狂实不为过。

忽又想起同学们备考需诵的《诗经·氓》中的句子：士之耽兮，犹可说也。女之耽兮，不可说也。——如果提前了解了要面对的人生，不知许、刘二位是否有勇气重来？

话说回来。这段戏虽是精彩，但放回到影片的整体架构中，就显得过于旁逸斜出。它不过是主人公之一的陈鹏与王敏佳戳中观众泪点的患难现真情式的至真恋情的一个诱因一个由头而已，从篇幅权重上来说，显然所占太多，实难逃喧宾之嫌。——以“命题影片”的标准来审视，显然是典型的偏离题意了。

一部格局甚高的影片巨制尚因承载要义太多而让观众感觉有些杂乱，那“小盆友们”场内区区800字的小文就更不能贪心多点，复合迭加了。呵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