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国荣：艺术品，病人，清流的方向

一十四年，他当得起千人万人纪念。正如杨绛先生当得起整个朋友圈的蜡烛。

他是艺术家，是“病人”，是清流的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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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相貌太好看了。要拿样子，摆出来，就是堂堂正正的清流，艺术品。

要拿古龙讲，就是迷死人不偿命。那不是雕琢出来的网红脸，不是GQ那种西方现代款。那是浑然一体的气质，“高贵的消极”，是周恩来、鲁迅先生那种品质，儒雅凝住了。

东亚人才有的那种，眉目里的五分早春，五分晚秋。你要说是文化沙漠，可传统的品质渗进香港。不着长衫，照样斯文通脱。

木心讲，上帝造人，正品少之又少。他算是神品。上帝妙手偶得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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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戏子”，是中国世俗社会里鄙薄人的话，是无理的话。戏子谋生，是熬出几层油的。风尘仆仆，赶过云山大川，雪水里滚过，碱水里泡过，昼夜不眠，就图观众捧个场，讨口饭吃。

观众一天劳累了，戏子磨了多少趟戏，让你笑笑，或者拿个手帕哭哭，去了疲累，多高尚。

同理，“婊子”也是。婊子多高尚啊，“脱光衣服在镜头前，只是为了谋生”，让你宣泄了白天里，在世人面前衣冠楚楚，压抑着的荷尔蒙。骂他们，是虚伪。说俗点，哪个人没看过爱情片？哪个男人没看过爱情动作片？

职业平等。

退一步讲，如果说戏子就是那些演戏不背台词的，演历史剧不看剧本的，靠金主捧的，张国荣也十二万分的不是。

他是古希腊悲剧里的演员，不是戏子，而是戏剧艺术。

他之敬业，世人传说太多，世间真相也太多。演程蝶衣演出神韵，戏我不分，不疯魔不成活，已经是可以写进教科书的；演《异度空间》，太入戏，恍恍惚惚，也被提过太多。

更何况，他不仅是演员。其歌喉，太迷人。如同其相貌，也是“高贵的消极”，像是最好的烟，在袅袅烧着。听之，可以伴良夜，可以消永昼，可以遣悲怀，可以为一赏心乐事。允作艺术品。文艺复兴里讲，最好的艺术家是全才。他算是这样的文艺复兴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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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到病。街坊会讲：为什么那么富有，什么都有，还要跳楼？

因为抑郁症是病啊。这种病，不是作出来的，而是生理跟心理各种原因造成的，激素分泌问题，需要服药，心理咨询，系统治疗。有时毫无根据，无缘无故，譬如产后抑郁。

重度抑郁是什么感觉？你可以想象：欲望寂灭，万念俱灰，是物质欲望跟本能的丧失，看着红烧小龙虾却毫无胃口，看着36D或胡歌也已没有生理反应；是精神层面的毁灭：没有灵感，没有源泉，写不出一个字的海明威，选择溺水的伍尔夫。

世事无常，谁也不知道飘落的乌云会怎么降落；当你活泼开朗，去指责别人悲观消极，谁又知他背后发生了什么事情？声名显赫的背后，谁又知道汗水与悲楚？或许朋友都会安慰与理解，但是社会的压力，狗仔队的指点，还有上天的不仁，很多很多原因……会造成一个黑洞。

而且很多决定，只是一念。一念之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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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一个人一辈子不做坏事，是很难很难的。到了中年，到了老年，会明白的。但是他敢讲自己是这样。

韩寒有本书，也是他的歌词，形容得太对，“光明与磊落”。

一生唱歌，一生演戏，都是艺术品；对朋友仗义，对爱人负责，浊世中的翩翩佳公子。

我是一个无神论者，但当有一些高尚的人死去。我会设想，有个天堂，像苏格拉底的《斐多》说的那样：当人死去，他的灵魂脱离肉体，可以跟许许多多高尚的哲人交谈，那张国荣的灵魂就可以跟列侬他们，把酒言欢，言无不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