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赛博纪元：诞生》第七章：被封印的回忆

　    “小伙子，小伙子？你没事吧？振作点，振作点啊！”

　　“唉，也难免，听说刚领了证，婚宴也订好了，就在下半年，结果遇上这样的事情，搁谁谁也扛不住啊……”

　　“行了老李，少说两句。小王，去帮我拿一瓶矿泉水来。”

　　昏昏沉沉间，仿佛有人在轻轻摇动着我的肩膀。

　　我睁开眼，面前一个身穿制服的中年男人正紧张地看着我，双眼中有一丝说不清的同情。

　　“小伙子，你要节哀啊，千万别把自己的精神搞垮了，来，先喝口水吧……”

　　看着眼前男人身上的制服，环顾一下四周自己这辈子只见过一次的室内布局，宛如一道闪电，击穿了我设下的重重封锁，将记忆中最痛苦的那一天再度重现于眼前。

　　“不！不！这件事情我不想再经历一遍！醒过来，醒过来啊！”

　　我开始剧烈的挣扎，并试图把头往墙上撞。

　　抓着我肩膀的男人并不怎么吃惊的样子，右胳膊一伸就环住了我的脖子，制止我撞墙的举动，同时高呼“老李！小王！快点过来帮把手！”

　　不远处另外两个同样身穿制服的男人也赶紧跑来，将我牢牢按在椅子上。

　　或许是意识到自己怎么也不可能摆脱三个成年男子的控制，或许是意识到自己现在不管是在做梦还是别的什么，都暂时无法醒来，我挣扎片刻后，颓然地低下了头，任由眼前的大哥把我按在椅子上。

　　他似乎也松了口气。

　　“小伙子，我知道这种事情一时半会儿很难接受，但发生了……就是发生了，就算为了你其他的亲戚朋友，你也要振作一点啊。”

　　我无力地靠在墙壁上，虽然不想说话，但出于对对方善意的感谢，依然微微点了点头。

　　“抱歉，我们赶到现场的时候……人已经没了。节哀。”

　　“我……理解的，你们已经尽力了。我想一个人待一会儿，可以么？”

　　大哥犹疑地上下打量打量我，开口道：“好的。不过别再做什么傻事了啊。”

　　他走了两步，又回过头来：“小伙子……等你平复一下心情，麻烦来我办公室一趟，还有些流程要走一下的……节哀。”

　　我强撑着对他点点头，便无力地瘫坐在金属长椅上，把脸埋在了双手之间。

　　左手无名指处传来的金属触感，无情地提醒着我发生在这一天的残酷事实：

　　与我相恋多年，不久前刚刚领证的妻子，因为一场突如其来的车祸，走了。

　　几个小时前，她一如既往地从背后抱住正在做早餐的我，给我一个惯例的早安吻，告诉我今天因为工作需要去一趟隔壁城市，晚上可能晚一点回来，让我认真写作，不许偷懒。

　　几个小时后，我坐在这里，她躺在不远处的另一个房间，只是这短短的距离，却已是天人永隔。

　　一如当年一般，一种巨大的不真实感再次将我笼罩，仿佛和整个世界隔了一个半透明的磨砂玻璃罩子，又仿佛自己开始游离于躯体之外，用第三视角看着那个悲痛到不能自已的男人。

　　此刻，记忆的画面也逐渐开始跳跃起来。

　　我看着“自己”浑浑噩噩地走进办公室，听着警官介绍肇事者是一个二十出头的年轻人，因为母亲病危，在高速公路上切换成手动驾驶模式严重超速行驶，撞上了正常行驶的我妻子的车，是对方的全责。听他说事情发生后是肇事者第一时间主动报的警，对方也在这次事故中受了不轻的伤，目前正在医院接受治疗。听着他介绍说后面的事情是一个怎样的流程，需要办哪些手续，准备哪些材料……

　　周围的场景开始模糊，闪烁。

　　下一刻，场景一跳，我看着“自己”接到了对方家属的电话，希望通过主动赔偿，换取我的原谅。

　　场景又一闪，我终于见到了肇事司机。

　　一个个头中等，身材消瘦的年轻人，低着头坐在那里，脸上贴着纱布，头上缠着绷带，一条胳膊吊在胸前。

　　他的父亲，一个一脸疲惫中隐藏着几分悲痛，头发已经斑白的男人，正在旁边一个劲的向我道歉，表示自己愿意尽全力赔偿我。

　　我抬抬手，示意大叔暂时停一下，然后转向了那个一言不发的青年：“听说你超速驾驶的原因是想赶回来看一眼病危的母亲？”

　　对面的年轻人抬了抬头，似乎想确认我问的人是他，又不敢和我眼神接触的样子，然后重新把头低了下去：“是的。”

　　“冒昧问一下，你的母亲后来怎么样了？”

　　年轻人的头抬了抬，又无力地垂了下去。

　　他的父亲强压着悲伤的神情，对我说道：“.…..事故发生的半个小时后，走了。”

　　我向对方微微点头示意，然后又转向了那个沉默的年轻人。

　　“根据官方的责任认定书上写的内容，在事故发生的时候，你将车辆的驾驶模式强行切换到手动驾驶，并且以超过最高限速90%的时速狂飙。”

　　“你的心情我多少可以理解，但我想问的是，你为什么有信心能够驾驭得了那么高的时速呢？你凭什么认为自己在那样的速度下能够反应的过来？还是你根本没有考虑过这些问题？”

　　年轻人沉默良久，终于艰难地抬起头看着我：“对不起，我当时整个思维是乱的，心里只想着快一些，再快一些，其他的事情我确实根本没有考虑过……对不起。”

　　我静静地凝视着他，他很快又把头低了下去。

　　一个二十出头的年轻人，突然听到母亲病危的消息，心慌意乱之下不断提高车速，期待能够早一点回到母亲身边，争取再见最后一面。

　　从情感角度来说，也不是一点都不能理解。

　　但正是因为他这样的行为，导致我失去了自己一生的挚爱。

　　所以应该怪谁呢，怪眼前这个年轻人么？

　　那些把交通工具上限速度做到人类根本无法掌控的车企，有没有责任？

　　那些允许驾驶员解除自动驾驶，并且在手动驾驶模式下将速度飙到极其危险的程度依然不采取任何限制措施的车载AI系统厂商，有没有责任？

　　因为要保护所谓的“自由”，不对类似情况加以强制限制的整个社会，有没有责任？

　　归根结底，原因还是在人类自身。

　　从我们手中诞生的科技，一度作为文明发展的得力助手与高效工具，为人类提供着支持。

　　但与此同时，科技也在不断地发展壮大。直到有一天，强大到区区人类再也无力驾驭的程度。

　　我们可以制造出时速三四百公里的跑车，却不得不给高速公路设置最高限速——因为身为人类的驾驶员，反应不过来。

　　我们可以制造出能够以更强的推力更大的加速度离开地球的火箭，然而却无法投入使用——因为人类宇航员最多只能在短时间内耐受10G的加速度。

　　正如眼前这个年轻人，他被强烈的情感冲击得失去了理性，根本不去考虑当车速飙升至180甚至更高时，他是否还拥有对手中那个方向盘的掌控能力。

　　或许，这件事情确实不该全怪他。

　　或许，早已经由科技的主人变成了科技的短板与累赘，却又拒绝面对这一事实的人类，也应该承担一部分责任，甚至是主要责任吧。

　　我对着年轻人和他的父亲，释然地笑笑。

　　“谢谢你们，我想我该走了。”

　　“醒来。”

 PS：本文原名《赛博纪元——上传》，为本人原创，首发起点，为短篇创意故事征文大赛第一季“生命最后七天”参赛作品。 第一次尝试写小说，不够成熟之处还请B站专栏区的读者朋友们多多包涵，多多指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