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忆是电子音——一场关于初音未来的怀旧

那时候，还没有初音未来。

那时候，最火的动画叫做《幸运星》，最火的歌当然是那首《もってけ！セーラーふく》；

钉宫四萌刚出现第三个，也还没有所谓的“四萌”之名；

《绀碧之棺》打开了柯南帝国的水下版图，虽然它并不是特别好看；

羽海野千花开始在《Young Animal》上连载《三月的狮子》，日后将接过该作动画监督一职的新房昭之，正忙于制作《再见！绝望先生》；

还有一些对当时初中的我来说有些晦涩的作品，什么《怪化猫》，什么《电脑线圈》，连名字都看不懂。

那时候，我身边的朋友在玩《仙剑奇侠传四》，后来他们津津乐道的《刺客信条》也在那一年出了第一部。

每月必买的《漫友》还是一本动漫资讯志，《动感新时代》还叫《动感新势力》。

凉宫春日、鲁鲁修、坂田银时、四月一日，这些06年动画化的角色铺天盖地占据着07年的杂志封面和特辑，似乎在证明杂志总是要比现实慢一拍。

那年我升上初三，每天偷摸着往MP4里下轻小说，从西尾维新看到成田良悟。生活里发生的变化，是教室换到更新的楼，体育课越来越少。

那一年的夏天，痞子带来了备受瞩目的《EVA新剧场版：序》。

就在它上映前一天，一款语音合成软件在一部分音乐爱好者的翘首期待下发售了。

这场未来的风暴早就初见端倪

早在2000年，YAMAHA就着手开发电子歌声合成技术。

2004年，英国公司ZERO-G基于此技术推出名为“LEON”和“LOLA”的两款电子歌声合成软件，主要面向专业音乐制作人士。但在专业人士眼中，再高质量的电子声，相比人声也索然无味，故销量惨淡。

同年，日本CRYPTON FUTURE MEDIA公司为吸引更多非专业客户，将他们的首个VOCALOID产品包装设计为一个短发红衣、手握立式麦克风的朝气女孩，也就是日后的V家大姐“MEIKO”。

“想着因为是日本嘛，有点动画感觉的应该不错吧。”C社社长伊藤博之这样想。

MEIKO果然获得了不错的销售成绩，随后推出的男声“KAITO”却遇了冷。这让C社敲定制作二次元女性形象的VOCALOID的方针，而后使用VOCALOID 2技术开发的虚拟歌姬，便是初音未来。

——这些，都是我在很久以后才知道的。

就在C社对VOCALOID的商业化发展进行诸多探索时，我正疯狂沉迷一个台湾女子偶像组合。文具盒和床头贴满贴纸，每天在复读机里放磁带听歌，还攒钱买了VCD（多么有年代感的词，现在想想很可能买到了盗版），以小学生的笨拙方式投入几乎全部热情。

后来我入宅了，中文歌越听越少，开始成为一个爸妈眼中爱看动画片、一点长大迹象都没有的幼稚小孩。

在我与家长就看电视玩电脑的时间进行多次抗争的时候，C社选中了画师KEI和声优藤田咲，一同打造未来神话。

初音未来正式发售后，不到半年就卖出约3万套，远远超过她的前辈们。在这个卖出1000份就算热卖的数位音乐制作市场，初音的销量令人吃惊，也证明C社对初音的商业规划的成功。

网络与灵魂

初音未来及VOCALOID的发展与网络密不可分。

C社为初音打造了具有传播力的形象，彼时刚建站一年并在之后几年迎来大爆发的NICONICO动画为她提供舞台，而那些把自己创作的歌曲、绘图、文章、动画传到网上的创作者们，则为初音他们注入了灵魂。

那几年涌现了许多知名P主。他们中的很多是喜欢音乐的年轻人，某天被朋友推荐、或是自己逛着NICONICO点开一个视频，无机质的电子女声和漂亮的旋律形成有点新鲜的组合。

他们听着电子女声，想起自己写到一半的歌，觉得还是女孩子唱比较适合。他们看着弹幕飞过，播放量蹭蹭上涨，想到哪怕是一个人制作的东西，在这里也能被听到。

于是这些年轻人买了那款软件，写歌，调音，投稿，为V家、在日后也为日本流行音乐界输送了许多动人作品。

另一些被音乐感动的人们，则拿起纸笔鼠标，用歌曲之外的方式，为V家编织精彩。

除了“16岁”的设定之外，初音未来留给大众的仅有一纸包装和一个音源库。

这种极高的自由度，任何真人偶像都比不了，这也是初音未来等虚拟歌手最大的魅力之一。

我一直喜欢将初音称作“虚拟歌姬”而非“虚拟偶像”，也是出于这个原因。

她不是为人崇拜仰慕、具有完整人格/人设的明星，她本质上只是一个软件，一个音源库。

她的性格、样貌甚至声音，都会随歌曲的不同而千变万化，她不是一个单一的个体，而是被人揉进了万千心绪。

我们在《Melt》里听到16岁少女的恋爱，在《ワールドイズマイン》听到小公主的娇气可爱，在《初音ミクの消失》听到即将消失的电子歌姬破碎的回响……

不同的曲子包含了不同的世界，不同的世界里有不同的初音未来。

初音拥有数十万的歌曲和形象提供者，不知疲惫地演绎数百万千万个故事。

这些故事和歌曲经由网线，传送到世界各处，传送到每一个四方形屏幕上，来到出于好奇而点开某个视频的人面前。

一曲歌毕，总会有那么几个人，被短短四五分钟的歌曲吸引，然后打开聊天窗口，或者打开常去的论坛点击“发帖”，或者在第二天告诉朋友，昨天听到一首好听的歌，歌者的名字叫做初音未来。

走向大众的公主殿下

初音刚在邻国掀起波澜时，在国内，《甩葱歌》可能比初音本人还要火。

初音正式发售后没几日投稿的这首改编曲，与半个月后发布的《把你给mikumiku掉》一样，在初音名曲里占有重要地位。前者被奉为党／歌，后者则因曲子和动画惊人的洗脑性迅速走红，国内从综艺节目到超市音乐，都有过《甩葱歌》的一席之地，偶尔电视上听到，连我妈都会问一句，这是不是你喜欢的动漫的歌，也算是“歌红人不红”了。

我可能是在ハチ投第九首歌时入坑的，具体何时何地由何原因已回想不起，只记得曾震惊于《WORLD'S END UMBRELLA》居然和《结ンデ开イテ罗刹ト骸》出自同一人。

和当时所有喜欢V家的人一样，我的MP3里装满了从NICOSOUND上拖下来的歌，看到歌名的人都问这是什么乱码。

几年后泽野弘之就会告诉你们什么是真正的乱码。

学校附近有家漫画店，店里堆满了漫画和轻小说，我和朋友每周攥着零花钱，一本一本往家里搬着些当时还不知道是盗版的小书。

有时能看到封面登着初音的杂志，我欣喜地指着封面的歌名说“这个好听！”，却总是安利失败。这种极不自然的电子音，朋友们根本听不下去。

中学卖不出的安利一路带到了大学。我在寝室看魔法未来，希望用科技的力量传播爱与希望。

室友探过头来：“这是电影？”

“演唱会，初音的。”

室友便揶揄我边看假的演唱会边傻笑。

好在后来的这些年，初音一直在往更大的舞台迈进。

2009年举办的Animelo Summer Live上，初音作为参演者，第一次登上现实舞台。到今年为止，她已经在世界各地召开多场个人演唱会，与为《血界战线》《三月的狮子》等作品演唱过的乐队Bump of Chicken共演，为Lady Gaga的演唱会担任开场嘉宾。

从2010年起，她连续九年应援老家的札幌冰雪节，每年的“雪初音”设计征集已成为备受期待的保留节目。

她陆续接到丰田、宝马等跨界合作的邀约，穿上了LV，出演了谷歌的电视广告并演唱主题曲《Tell Your World》。

至于动画里的各种客串和neta就更不用说了。

熟悉的游戏和品牌出了各种初音联动、合作款，2015年，她更是来到国内，为内地的骑士们奉上了一台精彩的演出（Hatsune MIKU EXPO 2015 in Shanghai）。

不知不觉间，大家都认识了初音。

身边很多朋友都听过《千本樱》。去KTV，我唱了《ヨンジュウナナ》，MV配的MMD，同学说，这个跳舞的，是那个初音未来是吧。

有时会有人来问，你喜欢的那个，什么什么音？她怎么唱歌的啊？室友也不再奇怪初音的演唱会是怎么回事了，看到上海要开LIVE的消息还会转发给我。

即使说不上完全理解，也终于没有人会认为，喜欢一个唱歌软件的我是个怪人了。

毕竟，洛天依登上卫视跨年演唱会时的视频，还是一个80后的同事给我看的。

会变的与不会变的

写到这里我必须承认，大概15年左右，入坑差不多五年后，我就很少再关注V家，沉迷于做手工（…）和各种爆肝手游。

2010年的39感谢祭也是拉我入坑的元凶之一。七年后，我终于去了一次上海的LIVE，现场目睹他们唱歌跳舞的样子，卖力地挥舞CALL棒。

与其说是圆梦，更像是退坑后补的一笔情怀税。

以前通过V家知道的音乐人，留下的有，走的更多。曾经为他们的音乐着迷，希望他们的未来光辉璀璨。（我永远喜欢米津玄师。）

因为V家认识的朋友也大都跳了新坑。其中有几个人到现在都和我保持着莫名一致的跳坑品味，也算是一种缘分。

越来越多的东西占据了大众视野，虚拟偶像遍地开花，光纸片人就能让人肝疼好久，三次元的墙头更耗精力。

但时代已不同。不会再有谁能复制初音当初的辉煌，她永远是唯一的公主殿下。

11年了。

对任何人而言，要保持这么长时间的热度都绝非易事。这份热度，不刻意，不张狂，只是静静地，一直照亮粉丝心里的某个地方。

还好，每一年还有这样一个日子，所有爱过她的和正爱着她的人，会在时间跳到8月31日的一瞬，回想起沉在心里的一点温暖，画一张图，写一篇小文，投一个视频，发一条状态，对她说一声：

公主殿下，生日快乐。